我见过最美的爱情。
夏天的傍晚,天边的云慵懒地卧在那里,有的像火车,有的像乌龟,还有的像娃娃的笑脸。草坪上,栖息着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鸟鸣声:有灰喜鹊姐妹的叽叽喳喳,伯劳兄弟的高谈阔论,还有画眉夫妇的喁喁私语。
每天这个点,我都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散步。
“咦,校长爷爷站在那里干什么呀?”孩子们总是亲昵地喊校长为“校长爷爷”,称他的夫人为“校长奶奶”。饭后散步,是校长爷爷和校长奶奶每日傍晚的“必修课”。要是散步时恰巧遇见了,他们总是一齐转过脸,温和地冲我们笑笑,连酒窝的位置都是一样的。
循着孩子的目光看去,我们望见两鬓斑白的校长爷爷站在操场的西门入口处,向偌大的操场四处张望,张望了一会后,又抬头看看天和周围的树木,过了一会,他又掏出手机对着近旁一棵栾树的树干,像是在拍照。“咦,校长爷爷在干什么呀?”孩子们好奇地探着脑袋。于是,我们快步向操场西门走去。校长爷爷看到我们,高兴地说:“你们看,树上有个知了。”
“阿姨在那边呢!”眼尖的同事指向校长奶奶的方向。这时,我才恍然大悟校长爷爷在树下张望的内容。
“我就在这里等她呢。”校长爷爷呵呵一笑,全然没有平时的威严。一直等到校长奶奶走到这边来,他立刻走上前去把自己刚才拍的知了给她看,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。
我就在这里等她呢——多么朴素而又动听的话语!看着他们并肩在夕阳下散步的身影,我想,这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!即使不再年轻,我也会在人群中张望你的身影,等待你的到来,跟你分享我的快乐。
其实,最美的爱情从来都不在山盟海誓中,也不在钻石珠宝里,而是在柴米油盐、人间烟火中。
也是一个夏天,也是一个傍晚,大雨倾盆。
固执的外公外婆坚持要回家,我送他们到马路边等车。我搀着外婆,想要替她打伞。外公却推开了我的伞,亲自为外婆撑起了一片晴空:“你奶奶腿不好,走路慢!”雨水顺着黑色油布伞的伞沿落下,落在他的肩头,打湿了他的白衬衫。我跟在后面,看着他们艰难地趟过一个又一个水坑,外婆的手搭在外公的手臂上,迈着小碎步。一向急性子、走路都带风的外公,这时也走成了雨中的蜗牛。
朦胧的雨幕,幽静的深巷,缓慢的脚步,倾斜的黑色油布伞……如此画面,如斯意境,胜却世间无数次花前月下、山盟海誓。
好不容易走到马路上,外公决定搭乘那种经过改装的三轮车去车站,雨下得太大了,他担心八十多岁的老妻走不动。新世纪初的小县城还没有公交车,这种改装三轮车特别受欢迎,也俗称“蹦蹦车”,视距离远近,跑一趟一般两三块钱,遇到刮风下雨天,更是供不应求。
平日里,外公即使挑着几十斤的西瓜走上十几里地,也没坐过一趟蹦蹦车,用他的话来说——吃这点苦算什么!今天,他竟然很有耐心地站在马路边张望着。张望了好久,终于张望到一辆空的蹦蹦车,外公撑着黑色油布伞,端平胳膊,好让外婆借着他的力量踏上蹦蹦车的踏板。安顿外婆坐好了,他才收起那柄一直倾斜着的黑色油布伞上车。硬汉也有柔情,我悄悄在心里感慨道。转身离开之际,我听到一直沉默无言的外婆小声嗔怪:“你看你,衣服都潮透了……”我应声回头,恰巧看见她弯下腰,替外公挽起潮湿的裤脚。
那一年,外公八十岁,外婆八十二岁,他们已互相扶持着在风风雨雨中走过了整整一个甲子。
我依旧站在雨幕中,张望着,张望着。
我想,这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——即使两鬓斑白、牙齿掉光,我依然愿意给你打伞,陪你慢慢走,亦或是弯下腰替你挽起潮湿的裤脚。
“叫一声老婆容易,叫一声老太婆难哪!”朋友感慨道。是啊,那些趟过了世事坎坷、岁月磨砺的爱情才是至醇至美的!